说句实在话，他现在属于是做贼心虚，有点害怕面对那帮心机不深，火起来撸起袖子就想干的内部债主。

自家房子早就卖掉去填医院的坑了，苏煌无处可去，只能搬到工业园里的宿舍，成了正宗以厂为家的人了。

正当他下楼，准备把车间的卷闸门给拉下来关上时，忽然一道怯怯的惊叫声突兀响起：“苏，苏总，先别关门！”

这带着苗疆口音的生硬普通话，很明显是小文员的声音。

苏煌循声看去，发现前往厕所的拐角处，冒出了钱兜兜的小脑袋。

啧~~

苏煌是真的有点无语了。

钱兜兜作为厂里唯一的一个未婚女性，还是文员，所以给她安排了一个单间。

而其他人，除了夫妻房外，至少得四个人挤在一个宿舍里的啊！

每天上厕所刷牙洗脸冲凉，可都是要排队的。

结果那丫头又不用跟人抢厕所，为什么非要在厂里方便好了，才回去呢？

女人心海底针，着实是摸不透。

苏煌垮起一张批脸，怀着愠怒朝她的所在走了过去，越过拐角，他却意外看到还亮着灯光的卫生间门口，除了低着头，把两根食指搁在小腹上搅啊搅的钱兜兜外，还有那两箱他原本放在打料房门口，掺有不良品的配件。

他这才意识到，那个小丫头其实是在那里加班啊！

但她作为文员，苏煌已经明确提醒过，车间里的粗活不要她干，就算干了也不会给工资的。

因为厂里的人事，业务，财务，采购等等工作，都归苏煌和她两个人操持，可不能分心啊！

那么她这又是何苦呢......

而且他看得出来，钱兜兜为了帮他省电，选择蹲在接单线节能灯的卫生间门口筛选不良品。

苏煌此时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，未曾想还有债主愿意给他十足的威严跟尊严。

他有点小感动，真的。

钱兜兜眨着不知所措的大眼睛，惶惶的偷瞄着老板走近，就跟做错事等着挨训的三岁小孩一样。

苏煌神色复杂的盯着受气包，有些无奈道：“现在都一点过钟了，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，杵在这里干嘛呢？”

钱兜兜学历太低，原本注定要靠出卖体力挣票子，自然很珍惜目前的这份文职工作，所以在老板面前总是显得谨小慎微，生怕出错，惹他不高兴。

她露出一贯的紧张神色，结结巴巴的小声报告道：“苏，苏总，我想着在厂里先把不良品全部挑出来，避免送到李总的工厂后，你有，有可能被他找事，甚至罚款。”

如钱兜兜所担忧的一样，这批订单质量老是不过关，苏煌每次给客户送货过去，都要挨骂。

要不是他长得人高马大，说不定还得挨抽！

但是也没办法，上个月的工资都没钱发，员工们哪有好心情，尽心尽力的干活呢......

可以理解的，人出门都是来求财的嘛。

所以苏煌也没必要去追查到底是谁的责任了。

已经没有意义了。

以后督促紧一点就行了，尤其是开始做万能充的时候。

此时的苏煌急需关怀，钱兜兜的体贴言行，着实让他心里暖乎乎的，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：“辛苦了，不用挑了，厂里还有多余的原料，这两箱已经成型的配件无论优劣，过两天全部倒进碎料机里面打成颗粒，以后拿去做质量要求不高的黑色产品就行了。”

钱兜兜细若蚊蝇的回道：“好，好的，苏总。”

苏煌点点头，疲惫的挥挥手道：“你回去睡觉吧。”

“那么苏总你也早点休息。”

老板最近的情绪不稳定，钱兜兜不敢多留，埋着头匆匆离去了。

苏煌紧盯着她的背影，在情绪波动下，好奇的询问道：“对了，你干嘛不写欠条？”

钱兜兜整个人明显一颤，转过身来，难得直视着苏煌郑重的答道：“因为我相信苏总是个守承诺的好人呀！”

说完，她的小脸瞬间便红透了，立马就重新低下了头，随即调转方位，加快脚步走向了厂门。

“嘿，我真是这样的好人吗？”

苏煌摸着鼻头自嘲一笑，把厕所门口的灯关掉，也摸黑快步尾随而去，等她走出大门，便把卷闸门关死，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她身后。

只在月光的照耀下，不设路灯的工业园依然亮如白昼，两条一长一短的影子，时不时就会碰到一起。

钱兜兜的影子是无意的，而苏煌则是有意的，为了舒缓压力，他泛起童心刻意用自己的影子，去触碰她的影子。

一次是意外，但是好几次接触到后，钱兜兜已经知道老板是故意的了。

这调皮的举动，把她的小心脏挑拨得砰砰直跳，犹如小鹿乱撞一般，不断的加速，再加速......

直至钱兜兜走进宿舍楼道中，影子被黑暗同化吞没后，苏煌这才收起玩闹之心，仰头望向悬在中空的皓月感慨道：“2002年的月亮，是真的要比24年的大得多，亮得多啊！”